宁亦

《溯流》第三十六章 虞州城过往

　　这些“人”忌惮钟宴的灵力，一时不敢靠得太近。

　　叶九站在门口，暂时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

　　钟宴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杀不了我？”

　　叶九没吭声，钟宴知道自己猜对了，既然他那具躯壳是他师父做的，以云未舒的性子，大概不会允许他做这种滥杀无辜的事，这或许就是他要把他逼到街上的原因。

　　借刀杀人。

　　叶九微微一笑，“我是不能杀你，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钟宴反身就给了他一掌，叶九只是诧异了一瞬就抬掌迎上。

　　砰，两相撞击，钟宴倒飞出去，脸色扭曲，倒是没吐血，大概和他现在是魂体有关。反观叶九，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眉梢轻挑，明明是具傀儡，神态却活灵活现，“你是自己走过去，还是我把你踹过去？”

　　钟宴恨得咬牙，脸色却平静，“你不怕我师父醒来找你算账？”

　　叶九微愣，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窗户，诡异一笑，“大概……没机会了。”

　　钟宴脸色一变，拔腿就要往酒楼而去，叶九迅速地挡在他身前，抬脚一踹，钟宴用最后一点灵力抵抗，不至于被他踹到饥肠辘辘的人群当中，但也没好多少。

　　“叶九，今天这一局，你不单单是想要我的命，更主要的还是我师父吧？”毕竟他和叶九也才刚刚认识，想杀他可能也只是顺便。

　　叶九负着手，居高临下，“不愧是云先生高徒，不过你猜到又如何？你救得了他吗？”

　　钟宴脸一黑，他救不了，不仅救不了，甚至自身难保。

　　云未舒带他进来的时候，是否料到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欺负我弟子，叶九，你真是出息了？”短暂的寂静后，一道声音凭空插入。

　　叶九和钟宴猛地抬头，看向门口，云未舒负手踏出，脸色虽然还有些白，但已经看不出虚弱。

　　钟宴松了一口气，“师父。”

　　云未舒微微含首，手指轻抬，一道无形的丝线射出，将叶九捆在原地，他看也没看浑身僵硬的叶九一眼，走向“人”群，“八十七年前，没能护住你们，我很抱歉，但我既承诺许你们一个轮回，就不会食言。”

　　“人”群掀起一阵躁动，提灯老妪迟疑开口，“九公子说，您今年不会来了，让我们……自寻出路。我们待在这里八十七年了，不入轮回，不见天日，没有子孙香火，每天都处在饥饿当中，实在是有些……待不住了。”

　　云未舒沉默，八十七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眼前这些“人”来说，的确太久了。

　　“我今日便送你们入轮回吧。”

　　老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颤颤巍巍跪地，“谢云先生大恩。”

　　她身后哗啦啦跪了一片，他们中有些“人”因为长年不开口，已经不会说话了，老妪跟着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

　　“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普渡众生啊。”叶九瞧他做派，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云未舒没事，钟宴也有了底气，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关你屁事！”

　　叶九一噎，不说话了。

　　钟宴呲牙咧嘴走到云未舒身边，他被叶九那一掌振得浑身都疼。刚靠近云未舒，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实在是云未舒身上的气息……太弱了。

　　他有些担心，抬头，“师父，您……”

　　他想问，您没事吧，却见云未舒已经垂了眼，淡声道，“为师先送你回竹意居。”

　　“为何？”钟宴看着他，问。

　　云未舒不答，道，“听话。”

　　想了想他又解释了道，“1935年，桑国入侵，途经虞州，虞州防备不足，满城被屠，我和你大师兄当时都不在虞州，等我赶回来时，全城三万四千二百一十二人……无一活口。”

　　钟宴心脏狠狠一颤，声音有些哑，“……这不是您的错。”

　　“的确不是他的错，但是他为了不让地府人满为患，生生把这些人困了八十多年。”叶九开口，这次没有嘲讽，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未舒垂眼，“当年是我一己之私让虞州百姓多年不得解脱，这是事实，由我渡他们，也算应当。”

　　“可是……”您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而超度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精力。

　　看着云未舒的脸色，钟宴咽回了后面的话，这是云未舒必须要做的事，他无法阻拦。

　　“开始吧。”云未舒闭上眼，开始念咒，他身上金光笼罩，纯粹而圣洁。

　　钟宴有一瞬间恍惚，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云未舒飘渺朦胧，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不多时，他前方出现一道古朴厚重的石门，石门很高，上面刻着神秘而繁复的花纹，隐隐透着压迫之感，让人望而生畏。

　　不知为何，钟宴莫名觉得这道巍峨的门有些眼熟。

　　云未舒睁开眼，见钟宴盯着门，分出点心思给他讲解，“沧海之中，有一山名曰度朔，山上有一颗大桃树，绵延三千里，在繁枝交错的东北方，有一座门，叫鬼门。天道崩塌时，我把它挪到了这里，镇守轮回，改名往生。”

　　钟宴认真听着，云未舒声音浅淡，却极其细致耐心，按理说这是一种非常舒适的相处状态，可钟宴却有点怅然若失，丝丝绕绕的痛处蔓上心尖。

　　他偏头看着云未舒的侧脸，才刚过一会儿那点养起来的血色就不见了，脸白得像雪，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归去。

　　“……是，弟子记下了。”他回得有些艰难，对他有问必答的云未舒让他不自主的心慌。

　　云未舒嗯了一声，看向前方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往生门前论功过，过了这道门，前尘尽忘，是善是恶皆有论断。”

　　老妪领头起身，走向高耸的大门，“有劳先生。”

　　云未舒不再多言，掐诀念咒，“幸望妙力威光，许令开度，伏蒙道君，垂赐金言……”

　　随着他的声音，星星点点的金光降临人群，落在那些游魂身上。

　　钟宴看着那领头的老妪眼中黑色渐渐褪去，缓缓恢复正常，她一脚踏进往生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云未舒身上，“云先生，往事已矣，不必挂怀，愿先生可以继续救百姓，护苍生。”

　　说完她转头走向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往生之路，没再回头。

　　“柳婆婆……”叶九轻唤了一声，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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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赠礼《钟宴和三师兄小剧场》，宴宴每日一问，三师兄又如何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