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染山河》第三章师父……饶命

       夜色将近，一场雨来得又烈又猛，风雨夹着树枝折断的声音，宛若厉鬼嘶吼，而一家孤零零立在路边的客栈显得十分诡异，仿佛话本里的恐怖场景闯入现实。

  楚棠抖开一件洗得发旧的月白云纹氅衣披到叶檀身上，动作很随意，目光却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离开庆丰村已经十天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悠闲得仿佛在郊游，他完全不知道他师父有什么目的，直到今日，在进这家客栈之前，叶檀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人快坐不住了。”

  从那一刻起，楚棠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到现在都没松下来。

  他视线扫过堂中的几桌人，左边的两桌有八人，六男两女，全都十分沉默，和同伴几乎没有交流。

  为首的是名极其冷漠的男子，着了一身和他脸一样冷的玄衣，他双手抱臂，闭着眼像是在养神。

  靠门的两桌戴着黑色帷帽，腰悬弯月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血腥气，脚下似堆着累累尸骨。

  除了这些“不正常”的人，也有看似悠闲实则时刻注意着堂中情况的店小二和掌柜，以及部分误入此地的普通人。

  和他们相邻的一桌做商人打扮，有老有少，女主人抱着幼儿，时不时地低哄，像是怕他出声惊扰了这诡异的气氛。

  叶檀看了眼身上的大氅，又看了眼薄衣短打的店小二，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刚沾到舌头，他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楚棠心头一凌，压低声音问他，“师父，这酒有问题？”

  他这话一出，叶檀还没什么反应，闭目养神的玄衣男子猛地睁开了眼，目光锐利地扫向他们，像是怕他们突然暴毙似的。

  叶檀抬手挡了挡自己的脸，“本来没问题，但现在有问题了。”

  他不喝，纯粹是觉得难喝而已。

  话落下，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惊起阵阵涟漪。

  不过片刻，玄衣男子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叶檀，冷如寒冰的视线落在楚棠身上，“九公子，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

  像是在暗示家中的小主子因为任性离家出走。

  楚棠悚然一惊，完全没料到这伙人是冲他来的，他快速看了眼叶檀，见他神色如常，心下稍安，板着脸道，“你们认错人了。”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公子若不配合，我们只好得罪了。”

  他打了个手势，和他同行的人全都围了上来，一副剑拔弩张之态，楚棠抬起小臂，露出做工精巧的弩箭，喝道，“别过来！”

  玄衣男子脸色陡然一沉，抬脚就要上前，就在此时，门猛地被撞开，风雨灌入，一名满脸流脓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里，衣服破烂得堪比乞丐，鲜血顺着手臂滴答滴答落地，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他目光扫到靠门两桌带帷帽的人，瞳孔剧缩，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可那群人看见目标出现，却没有一个着急，握着刀慢吞吞起身。

  不过片刻，脸上形状恐怖的男子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几名带着同样帷帽的黑衣人堵在了门口，银白的刀刃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贱奴，私逃，该死。”像是某种宣判，屋内、屋外刀光同时乍起。

  满脸流脓的男子嘲讽地笑了一声，身体像无骨的蛇一样往后一仰，躲开了削往脖子的刀锋。他单掌撑地，以比为轴，脚脚刀光闪现，飞速旋踢，瞬间周围清出一片空地。

  利用这个间隙，流脓男仗着诡异的身形瞬间蹿到了叶檀他们所在的角落，因为他们这边人最多。

  拦截楚棠的人也暂时停下了动作，警惕地看着打斗的人群，纷纷将楚棠挡在了身后。

  整个大堂大概只有叶檀最轻松，酒杯在指间轻晃，他也不喝，只是漫不经心地转着，对堂中局势仿佛充耳不闻。

  那满脸流脓的男子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光芒，一边躲蹿，一边开口，“你们如此为云家卖命，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条狗，随时都可以用来牺牲。而且你们当真以为，杀了我，你们还能回得去吗？”

  戴帷帽的黑衣人们连顿都没顿一下，蜂拥而至，宛若乞丐的男子支撑得越来越费力，用古怪的语言骂了一句，“该死的傀儡术。”

  叶檀豁然抬头，看着左支右绌的人，眸色渐深。

  旁边那一桌商人早就缩到了角落，那妇人更是死死地捂住了孩子的嘴，不让他哭出来。

  流脓男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被逼到角落，眼中满是困兽犹斗的凶狠。

  闻到血腥味儿的男童终于挣脱了他娘的手掌，放肆大哭起来，流脓男顿时烦躁，一把掐住小孩儿的脖子，朝前方雪亮的刀锋掷了过去。

  “洵儿！”

  叶檀豁然起身，内力迸发，腕上银丝甩出，将吓懵的男童卷到了怀里。银丝刚一收束，就像活过来般钻进了他的血肉，疼得他差点将怀里的小孩儿扔了出去。

  楚棠见他额头冷汗直冒，连忙扶着他，语气很沉，“您不该乱动内力。”

  叶檀咬着牙，低声道，“无妨。”

  另一边，流脓男已经走投无路，抓着男童的母亲当挡在身前，手里握着一个漆黑的瓶子，“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既然不想放过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叶檀低咳了一声，迅速道，“灵湘，夺了他手中的东西。”

  楚棠闻令而动，脚下运起轻功，眨眼间穿过了黑衣人的包围，出现在流脓男身前，谁知流脓男早有准备，往后一仰，瓶盖已经掀开。

  叶檀看了眼一直作壁上观的客栈掌柜，从怀里掏出一枚扳指扔过去，“胡掌柜，再看下去，你该回炉重造了。”

  胡掌柜那张弥勒佛似的脸瞬间笑了起来，手上动作却不停，算盘往虚空一抛，一百零五颗算珠顿时如天女散花射向各方。

  而一直表现得毫无异常的店小二也仿佛变了个人，立马加入了战局，展现出惊人的功夫，配合掌柜，三两下将黑衣人赶到了一起。

  而此时，两张大网从天而降，恰好网住了气势汹汹的黑衣人。

  流脓男见机目光一闪，将手中药瓶往网中掷去。

  “快走！”叶檀低喝一声，一手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小孩儿，一手拉着楚棠直接跳出了窗外。

  风雨渐弱，夜色昏沉。

  接二连三有人出来，只不过脸上全都血丝遍布，极其恐怖，这有人认出了这种毒，惊恐道，“这……这是‘天疫’，天要收人，神仙难救。中此毒者，身体会像死尸一样慢慢腐化，最后变成瘟疫的源头，让方圆百里遭灾。”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最先出来的叶檀和楚棠症状好点，但也没能幸免。

  叶檀将孩子递给楚棠，一步一步走到最后出来的流脓男面前，“解药。”

  流脓男笑得讽刺，“没有。”

  叶檀深深看着他，伸出手，“鞭子。”

  立马有人递了根鞭子到他手上，是客栈的一名店小二，叶檀抖开长鞭，一句话没说，直直朝流脓男身上抽去，“十二年前我就说过，若再敢用这种灭绝人性的毒，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流脓男被抽得跌倒在地，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

  眨眼间，叶檀的第二记、三记鞭子已至，而且专挑他的伤口处落，“无辜孩童都能用来做挡箭牌，你这种秉性，我留你作何？”

  连日来的逃命，加上身受重伤，流脓男早就精疲力尽，尽管疼得身体颤抖，但在疾风骤雨般的鞭影下，他还是竭力爬起来，跪直，抖着声开口，“师父……饶命。”

————————————

ps：人物身份后续会揭晓，叶檀七个徒弟，可以猜猜这是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