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怀沙》第五十七章 谢允沉

  经过庄琳和徐媛这么一出,沉默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起来。而宫映疏看着耍小性子的母亲和为他打抱不平的庄琳,有种啼笑皆非之感,但一股暖意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

  他想起了严若清,那个可以一眼望到底,却又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的孩子。说他简单,有时候又感觉他心事重重,说他复杂,情绪又每每摆在脸上。

  若在这种环境下,他会不会更自在一点?

  而此时的严家气氛却没那么轻松,严永山几乎赶走了严家所有人。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空空荡荡的透出一股荒凉。

  严永山坐在主位上,身体板得笔直,但再好的精气神也掩盖不住他消瘦下去的身形和鬓边已经灰白的头发。严明乔看得眼眶发涩,每年清明回来,他只记得对母亲的愧疚,对恩师的承诺,却忘记了他的父亲。

  忘记了这个被军中之人称为神的人也会老,是人便躲不过自然规则,也逃不掉生老病死,作为严家独子,本该尽孝膝下,却因种种缘由未能如愿。他身边尚有严若清和付冉,而他的父亲却只有西院阁楼上那冷冰冰的遗像。

  想着他便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朝着严永山深深地弯下腰,背上才上过药的伤口再度撕裂,但他却仿佛毫无所感,“ 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未曾在膝下侍奉半分。”

  “爸?” 没见严永山如何,却听严若清一声低呼,带着微微的颤音,俊秀的眉头紧紧皱起,身体因为紧张不由自主的前倾,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严明乔的后背,语气中带着担忧,“您的伤?” 

  严明乔没理他,双手举着白瓷烧制的酒杯,绷直的脊背上透着固执。

  严永山一双黑如子夜的眼幽幽地落在严明乔身上,沉默良久,他接过严明乔手中的酒,一口饮尽,哼笑一声,“ 还不如一个孩子知事。”

  这是在骂他不顾自身?严明乔直起身,眸光动了动,但到底没说什么。等事情结束,他便带着妻儿好好尽孝,以前愧的悔的,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弥补一二。

  根据小崽子的回忆,六年后严家将有一场大乱,而他父亲也可能因病离逝。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加快布防。

  严若清看着他爹坐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松了松。饭桌上他爹和他爷爷聊了很多他不懂的东西,严家的走向,时下的局势,他对政局不感兴趣,却对那些商业布局策划听得津津有味。

  严永山瞥到他的神情,问,“ 小若对这些感兴趣?”

  “ 啊?”严若清有点发愣,反应过来他爷爷是在问他的看法,才不自在地开口,“ 也不算多感兴趣吧,不过看着一个想法慢慢地变成财富,会很有成就感。”

  严永山和严明乔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眸子。严明乔叹息一声,他爸这是动了培养小崽子的心思了,只怕小孩儿以后没什么自由时间了。

  饭后自有人进来清理,严永山负着手就要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顿住,回过头看着垂手恭立的严明乔,“ 这些年陪着我演了那么久的戏,每次都遍体鳞伤,心中可怨?”

  屋外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混合着灯火耀映人间。清辉洒落,院墙外老槐树的枝桠在月色下摇曳婆娑,那还是很多年前她母亲从老家带来的树苗。严明乔看他那个他从小就崇拜着的人,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诗。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过去十三年,这个人是否也像羁人一样目光萧索地望着远方,在冥冥月色下思念着亡人,念着未归家的儿孙?

  严明乔喉头一阵哽咽,“ 从未。”

  严永山负手转身,目光投向远处的阑珊灯火,“ ‘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跟’,别人都捧你赞你的时候,要知道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别人都毁你踩你时,要懂得分辨人心。”

  他话语轻顿,仿若叹息,“未来的路该你们来走了。” 

  时代淘尽英雄,再辉煌的传奇也有被人淡忘的一天。英雄迟暮不过如此!

  而严明乔却说不出的难过和心酸,连带着严若清也跟着难过起来。他以最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门前的人,那些只能在书上才能看到的只言片语仿佛在此刻变得立体起来。铁血军师有的不仅仅是智谋,还有豪情。

  他心中微微激荡着,从没有那一刻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人是他爷爷,他天生缺一角的心,终归被这人世俗情给补了起来。

  …………

  八月十六,似乎天公十分给面子,给了一个艳阳天。上午9点左右,安成希带着宫映疏去了城西的越王古城,这是一片风格鲜明的民俗建筑群,典型的四合院风格。经过现代的修缮翻新,已经形成了一片繁盛的旅游区。

  而当年在古城重建之时,年仅18岁的谢允沉用手中所有的资金盘下了古城内近三分之一的新开发区。让人不得不感叹他的眼光之长远。

  而他的沉梦茶馆就开在东巷的尽头处。

  安成希带着宫映疏熟门熟路地往巷子深处而去。由于位置较偏,游人反而寥寥无几,能找到的几乎都是熟人。安成希以前算是这里的常客,哪怕过去七年,也没让他的记忆褪色。

  青瓦白墙,朱红色漆漆就的门,高立的围墙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安成希走到门口,往墙上的军绿色铁箱里投了十元纸币。作为被安成希强拉着来壮胆的伤残人士,宫映疏清浅的眸中染上丝丝疑惑,为什么要在门口安个像邮箱一样的东西?收入门费?当年他和安成希来的时候尚且没有。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安成希眉头扬了扬,“ 入沉梦的人都要交茶费,一元到一百不等,全凭心意,进去后,前院的茶水可以随意自取,都是谢二哥亲自泡的,虽然不如现场泡来得有滋味,但那茶却是千金难买,每周周日开放一天,来的游客和熟人都十分的多。就是不知道现在这规矩还在不在。而这里的钱全都资助给了一家福利院,谢二哥一分没留过。”

  说到此处,安成希突然停了下来,他之所以知道这些都是后来蔺见辛告诉他的,那时那个少年已经濒临绝望,靠着仅有的一点回忆支撑。

  宫映疏想了一会儿,给了八个字,“ 矜贫救厄,乐善好施。”

  安成希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门没关,他目光向院内看去,层层叠叠的凌霄花藤爬满了整个左边的墙面,可能因为气候原因,今年的凌霄尚未败尽,花开绚烂,火红中带点姜黄,热闹得不动声色。

  这是蔺见辛的风格。

  安成希舌尖轻轻转过宫映疏的八字评语低笑一声,他要是知道他口中这个贵人贱己的人在小时候连温饱都成问题,甚至长大后曾混迹最底层的市井,手里沾的血不知凡几,不知道宫映疏会作何感想?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虽然那人曾经身在地狱,但还是在心上埋了一颗良善的种子。现在一切落幕,过去的也就成了过去。

  两人绕过前院,直往后院而去。

  而后院又是另一番风景,碧蓝色的水池上起了一条精致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座仿古的亭台。

  亭中已经有了人,面对着长廊入口的青年三十五六岁,柔软的丝缎裁成的月白唐装衬得他仿佛从月中而来,气质如仙。五官拆开不算出色,合在一起却十分舒适,眸光浅淡,仿佛世事千帆过眼,也不能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痕。

  不是谢允沉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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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赠礼接前《另一种可能—露馅儿》


对谢允沉感兴趣的指路《月下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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