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明月两乡》第五十二章

    不知怎地,祁衍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涩,从来没人如此语重心长地劝慰过他。纪染于他而言是兄长,也是管教者,他要非常努力才能从他冷漠的外表下汲取一点暖意。


    从前,纪染的教责都带着冰天彻底的寒。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得到过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了。


    ……


    两天后,纪染出了院,开电瓶车的少年被家长领着道了歉,并支付了所有的医疗费。


    祁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祁家二爷入狱的事没在江市掀起一点水花。


    晏平沉默,祁策还是出手了,倾祁家之力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到了最小,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要的不过是祁元谨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祁衍那天从祁家出来后就没再回去,人也变得沉默。纪染看似毫无动作,实则一直注意着祁衍的一举一动。


    他好几次说话的时候祁衍都在愣神,他实在没忍住抽了他几戒尺才让他集中注意力。


    祁衍这状态让他有些担忧。


    这期间纪晚晴来找过祁衍一次,并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我以后不会再回国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妈,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然后祁衍听到了那件事完完整整的经过。


    纪晚晴说,“当年即便没有你,纪染也会遇到那种事,詹姆斯想保住自己在M国国会的地位,决定以华夏市场作为突破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纪染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的目的就是用纪染被侵犯的视频来威胁他,你不过让他的计划进行得更顺利一些而已。”


    詹姆斯……那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政客,也就是他的继父。


    时至今日,祁衍也无法理解他的母亲是怎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的。


    他心在滴血,眼稍却微微上抬,一双湛如春水的眸中泛着寒光,“您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纪晚晴被他冰冷的视线盯得微微一怔,嘲讽开口,“冷眼旁观而已。”


    祁衍心中压抑着悲哀,冷眼旁观而已,好一个而已。


    他想他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他哥一到M国就如履薄冰,而在那件事后又一帆风顺。


    因为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目的达到了就没人再管作为棋子的纪染,所以在事业上他才能闯出一番天地。


    纪晚晴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又什么都做尽,如果不是她提供纪家的信息以及默许,詹姆斯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算计到他哥?


    当年他舅舅过世,纪晚晴回国,将纪家公司股份低价卖给了祁家,但那并不是全部,后来他哥出国后,他的母亲又默许詹姆斯取走了剩下的部分。


    再后来,为了他,他哥把纪家在京都剩余的最后一点产业拿来换了他的自由。


    从此家书无可寄,故国生烟雨。


    他牙齿打颤,心脏像是被人劈成两半,痛得他浑身痉挛。很多人不明白纪染对冷淡甚至冷漠,为什么他还是一如既往跟在他身边。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渐行渐远,他已经不记得祁策是否对他笑过,也不记得纪晚晴是否抱过他,却记得那个喜欢把他扛在肩上,逢人就说“这是我弟弟”的少年。


    花影灼灼,春光灿灿,犹记当时笑颜。


    祁衍双手捂着脸,身体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重量躬起,指缝间有泪渗出,嗓音发颤,“……走吧,我和我哥这一生亲人缘薄,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你们的爱,现在也谈不上失去,以后就……不见了吧。”


    纪晚晴沉默,她对这个儿子虽然谈不上什么深情厚谊,但总归还有点母子天性,她浅浅吐出一口气,“你爸……大伯手里握着祁纪两家的大部分产业,我这次回来就是和他做个彻底的交接,我把我手里那份过户到了你的名下,以后……都是你的了。”


    “纪家那份,我会还给哥。”祁衍垂着眼,神色哀痛却淡漠。


    “随你。”


    纪晚晴走了,自始至终没踏进过纪家的大门。所有人都骂她白眼狼,忘恩负义,可又有谁知道,她曾经为纪晚夏和纪定戎父子遭受过什么。


    十六七岁,如花一样娇艳的年纪,她却被纪家的对手报复,被人贩子辗转不同的国度,像奴隶一样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


    她饿得头晕眼花,有肌肉虬结的男人拿着面包屑诱惑她,让她发出各种淫/荡的声音,说只要把他叫硬了就给她一口吃的。


    她那时盼着她的哥哥和父亲从天而降,把她带出那个惨无人道的地狱,她等啊等啊……等到绝望也没等来她想等的人。


    那些看守她的人已经不满足只让她发出声音了,有好几次直接把那胯下的狰狞之物塞进她的嘴里,她那时就想,不如死了吧,死了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就在她想自杀的时候,祁策出现了,在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他像神明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抱起她,将她带出了地狱。


    后来,她回到了纪家,她知道了祁策的身份,想尽办法嫁给他。其实,她一开始想嫁给祁策并不是为了报复纪家,那时她对纪家虽有怨却不至于有恨,而是真的想……嫁给他。


    可后来她才知道,当初那伙人要抓的是纪晚夏,却因祁策在身边没能得手,于是退而求其次寻到了被纪家寄养在乡下的她。


    再后来,她发现她心中敬仰的神明爱的是一个男人,而她当初能够被救也仅仅是因为她是纪晚夏的妹妹。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她不该对别人抱有期待和妄念,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于是她开始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利益至上,处处和纪家作对,仿佛让纪晚夏痛苦,就是对过去的自己一点救赎。


    她回头看了一眼纪家老宅,天幕低垂,寒风肃肃,隐有灯火升起,家的主人姓纪……却与她无关。


    冤冤相报,此时终了,她对不起纪家,纪家也曾对不起她。


    纪染走了出来,站在祁衍旁边,抬手将人揽进怀中,“这次允许你哭。”


    初绽的山茶在风中摇曳,落了一地残霜,压抑的呜咽声在天地间溢散,了无痕迹。


    纪染知道,祁衍是真的难过了。


    《清静经》里说,烦恼妄想,忧苦身心。可人就是这样的俗,有些事、有些人抛不掉,忘不掉,也戒不掉,于是都成了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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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应该还有几章就结束了, 看文愉快!本章赠礼纪染、晏平番外,时间线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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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的粮票和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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