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第十九章（5）

两天后，蔺见辛下班直接从公司去了许未的住处，同时带了日用笔记本电脑。去许未家时，蔺见辛就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把房子选得离沉梦那么远。虽然自己有车，开车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但对一个伤还没好全的人来说，每多坐一分钟都是折磨。

而且他师父越来越不着家了，三天两头往那边跑，比他还勤，他感觉他快成“留守儿童”了。

蔺见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闪了一通，人已经到了明镜阁。许未正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缓慢地翻着，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听到脚步声，许未从书中抬起头来，笑，“来了。”

“老师。”蔺见辛微微躬身，他中午提前通知了许未晚上会过来，所以见他等在这里并不意外。

许未的目光从他手里拎着的电脑包和礼品袋上划过，微不可见地垂了眼。蔺见辛没有察觉丝毫异常，问，“今日师父没过来？”

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和谢允沉通过消息。

“没有，你师父说明日再来。”许未起身，神色一如既往的柔和，他领着蔺见辛进门。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蔺见辛突然觉得偌大的院子十分冷寂。

“你等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我本来打算帮你齐姨的，结果被她赶出来了，还不知道她晚饭做得怎么样了。”许未好笑着道。他也经常给齐英打下手，但总被她赶，用齐英的话来说，你在厨房我还得分心看着你，还不如我一个人快。

“我和您一起去。”蔺见辛放下手中的东西，道。

每次有人来最高兴的是齐英，她总觉得现在的住处大是大，也精致，比过去好无数倍，但太冷清了，就她和许未两个人。她和许未很多时候是聊不到一块去的，他们的眼界学识相差太大。她和许未说点生活琐事，他也只是含笑听着，不参与也不反驳，像是刻意陪她消磨时间似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以前在永明巷时她还可以出去串串门子，但这里因为环境太好，周围几乎没有邻居，隔壁倒是有一套房子，可是却空着没人住。

从永明巷搬过来后她就辞了原来的工作，为了方便照顾许未，她在景区找了个检票员的活。工作时间不长，没事时她只能回家待着，周围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有时候闲得发慌，她特别盼着谢允沉他们过来，那样她就可以琢磨吃的。

晚饭后，许未照常出去走了走，蔺见辛去厨房帮齐英。等事情忙完，蔺见辛就提着笔记本去了许未的书房，此时许未已经散完步回来了。

想起谢允沉定下的惩罚，他一时间有点尴尬，但又不得不提，他将电脑包放到桌上，对许未道，“老师，师父说您有一本书要整理成电子档，我来帮您录。”

许未闻言愣了一下，瞬间了然，虽然谢允沉没告诉过他这件事，但也猜到该是蔺见辛又犯了什么事，被罚了。他并不想让他工作一天还在他这里受累，于是道，“不用，我到时候直接投手稿就行了。”

况且手稿直接扫描更快，又何必一个字一个字的打？

听到许未拒绝，蔺见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种感觉，谢允沉让他做这件事并不是单纯地责罚他，很可能还有其他深意，但是，他一时猜不到。

许未起身替他搬了一把凳子过来，“电子档不用录了，你如果要办公就坐这里吧，我不会打扰到你。”

蔺见辛沉默，许未太迁就他，这样无底线的迁就让他心生恐慌。他和许未之间的感情天秤一开始就是倾斜的，许未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毫无保留，而他却始终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对许未的感情，他怕谢允沉难受，从来都是恰到好处地给予。

其实很不公平！

许未见他不说话，叹了一声，“不习惯有人在身边吗？那我回房吧，书房留给你。”

说着许未收拾书准备离开，蔺见辛心口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哑着声，“您别这么纵容我……”

许未笑了笑，“你是我的孩子，我不纵容你纵容谁？”

为人处世、学习习惯方面有谢允沉把关，他一点也不担心，安安心心地做一个父亲，给他应有的关心和爱护就好。

蔺见辛心神一荡，那种在许未面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他低吼出声，“再纵容又如何？我就是一个养不熟的，在我心里你永远也越不过师父……”

许未身体僵了僵，神色淡淡的，也不和他辩驳，“你做你的事吧，我回房了。”走了两步他又停住，“时间挺晚了，今晚住下吧，你的房间一直替你收拾着。”

“不了，我一会儿就回家。”蔺见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一句“回家”，刺得许未心口一疼，他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好。”

听他答应蔺见辛心里更不得劲儿，一股郁气亟待宣泄，他咬着牙道，“我说什么您都说好，我说我想去死您是不是也说好？”

许未是真的有点怒了，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他回过头，看着蔺见辛，眼神罕见地带了一点厉色，“永远别说‘死’字，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谁说得准呢？天灾人祸，生老病痛，谁还能不死不灭？说不定我一会儿出去就被车撞了……”蔺见辛盯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地咒着自己。

许未被他气得呼吸一乱，抬手就想打，可巴掌落到耳边堪堪停住，他看着蔺见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蔺见辛见他气成这样依旧不舍得动他，心里一揪，握住他的手腕跪在他面前，就着他的手扬起，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您不高兴了，想罚便罚，没必要……如此迁就我。”

“你……”许未蜷了蜷发麻的手指，一时无言，过了片刻，他道，“你故意的？”

“前面不是，后面是。”蔺见辛低着头道，“在饭桌上我就察觉您情绪不高，是因为我吗？”

许未叹了口气，拉他起来，“你每次到我这里都带礼物，也不怎么留宿，是在和我见外吗？”

蔺见辛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谢允沉和许未之间，他优先选择的永远都是谢允沉，同样的，沉梦和这里，他选择的永远是沉梦。他先前说的话虽有刻意激怒许未的意思，但也有几分是真的。

“你和你师父亲近、护着他，我没什么可说的，也并不嫉妒，能找到你并且时时见到，我已经很知足。只是希望你别和我那么见外，也别把什么都算得那么清。”他能感觉到蔺见辛对他刻意地回避，尤其是谢允沉在的时候，无论言语还是行为，他都更偏向谢允沉。

蔺见辛抿了抿唇，“我只是在怕，您对我太好了，我怕还不起。”

“你傻不傻啊，哪有父母对孩子好还需要让孩子还的？”许未无奈，好笑着问。

蔺见辛笑笑，也不反驳，他不信许未没见过那些狠心抛弃孩子虐待孩子的父母，但这种特例并不能成为主流，社会人更多的父母还是爱孩子不计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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