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染山河》第一章故人不逢

  “叶檀，是你害死了老师，老师是为了你才自杀的。”

  “七尺微躯酬大道，一条残命醒痴人，叶檀，你醒了吗？”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就因为你一己之私，害得宫严两家家破人亡，你的老师、义母，还有你最疼爱的妹妹全都因你而死，你怎么还敢活着？”

  一声声严厉的指责伴随着心脏处锥心刺骨的绞痛传入叶檀的脑海，像是要将他的心魂搅碎。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分不清那些声音来自谁，只知道每一句质问都像是在他心上钉了一枚钉子，扎得他痛不欲生。

  “叶先生，快醒醒！”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叶檀的神智，他猛地睁开眼，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入眼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四周挂着制作粗糙的猎具和一些动物的毛皮，显然是一家猎户。

  目光下移，一张沟壑纵横却带着喜意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叶檀下意识开口，“楚老丈？”

  说完他自己先皱了下眉，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为何那么熟稔，看到眼前一身古装打扮的人竟然没有一点惊讶。

  楚老丈欢喜地应了一声，不用叶檀询问，就开始交代遇上他的经过，“今儿早上棠儿准备上山打柴，结果刚出院子，就见先生晕在了门口……”

  说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叶檀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年容貌不算绝顶，眉目间却自带一股坚毅。

  他脑中浮现出少年的信息，楚棠，年方十八，四九山下庆丰村人，他的……徒弟。

  叶檀揉了揉眉心，记忆像是打开了紧闭已久的闸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师父。”少年捧着药碗拜下，姿态恭敬。

  叶檀闭目靠在炕头，嘴唇惨白，颤抖的手指泄露了翻涌的心绪。

  他全都想起来了，他是现代的叶檀，却更是此世的叶檀，大晋叶家军少帅，四九山天衍阁少主。

  曲水河一战，定鼎天下四分之局，他名扬各国，代价却是叶家军八万忠魂和他的……性命。

  后来，有人为了他逆天改命，将他送往异世，养魂六十载，今日方归。

  而那个让他死而复生的人……

  脑中闪过几幅画面，他猛地翻身下床，却发现头重脚轻，浑身绵软无力，若不是一旁的楚棠及时扶住，怕已经狼狈地摔倒在地。

  “扶我去后山绝崖。”叶檀声音发抖，压抑着一丝急切。

  楚棠眉心微蹙，阻止道，“师父身体尚未大好，有事也不急在一时。”

  叶檀摇摇头，抿着苍白的唇，眉头紧锁，不再要求他，自己扶着门框艰难地往外走。

  前尘已负，今日得知故人尚在，他如何能不急？

  “棠儿，跟上。”看着踉跄而出的背影，楚老丈佝偻的身体渐渐挺直，脸上的慈祥也消失不见，眸色染上一层凝重。

  对于这个十几年前突然成为楚棠师父的人，他有过猜测，也暗中查过，然而结果却是毫无线索。

  今天早上，消失两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由不得不多想。

  楚棠追上叶檀，扶着他一路到了后山绝崖。

  眼前是一道绝壁，拦断整个山谷，崖高百丈，耸入云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叶檀望向眼前的光滑如镜的崖壁，松开楚棠，按照记忆，运起内力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阵纹。

  当阵纹印入壁中的一刻，叶檀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而本该门户大开的绝壁却毫无动静。

  叶檀唇瓣紧抿，并指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抬手印在石壁上，地面一阵颤动，然后又归于平静。

  “师父，不可！”见叶檀不死心地还要尝试，楚棠张开双手挡在了他面前，“您本就气血亏损，这秘法会伤了您的根本。”

  叶檀冷厉的目光射向他，“你怎么知道是秘法？我不曾记得教过你这些。”

  楚棠虽然沉默寡言，却不是个木讷愚直的人，他低着头，“您有您无法言说的秘密，我也有我的，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他不信这么多年他这师父没有查过他。

  叶檀捏了捏鼻梁，他确实知道，但他刚刚回归，记忆还有点混乱，“你让开。”

  楚棠无法，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叶檀再次划破掌心，然而阵纹绘到一半，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然后，楚棠看见这面号称天险的悬崖在他眼前渐渐变幻样貌，耸入云天的壁面渐渐收束，中间裂开，不，中间凭空出现一条只够容纳两人行走的石道，狭长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一名身着天青长衣的青年捧着一方长匣步调奇特地朝他们走来，看似距离很远，不过几个呼吸间人已经到了面前。

  来人看着面容憔悴的叶檀，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僵硬，“奉尊主之令，前来为少主送行。”

  叶檀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道，“我要见师父。”

  青衣人淡淡垂眸，手掌在长匣尾端一拍，霎时间，一道冷光飞射而出，直直插入叶檀脚边，“尊主有令，若少主执意入山，就请在这无垢剑前跪上两个时辰，思考本心。”

  思考本心，何谓本心？

  叶檀目光垂落，仿佛回到十岁时，手握无垢，站在群山之巅，面对这壮丽山河发下宏愿。

  此生，愿荡天下尘垢，肃史政清明。

  山间湿气浓重，睫毛上氲了水珠，叶檀轻轻眨了眨，像是拂去一场幻梦。

  他没去怀疑青衣人话中的真假，因为没人敢假传天衍尊主之令，他盯着青衣人，声如利剑，“奉戚，师父执意不肯见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逆天改命的代价，即便作为上古遗族的宫氏一脉，估计也难以承担。

  被唤做奉戚的青衣人眸色有片刻变幻，但很快恢复如常，“请少主执行命令。”

  叶檀眼眸半垂，曲膝跪地，恐怕他此时的种种行为，全在他师父的预料之中。

  宫长博，宫氏一族乃至上古遗族天衍一脉的掌权人，他现代的老师，此世的师父。

  前世早已生死相隔的人，现在得知对方还活着，他如何不心急？可他的师父却不愿见他。

  没人知道，仅离叶檀几步之遥的楚棠心里早已翻起滔天巨浪，他目光落在那把薄如蝉翼的寒剑上，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传说这天地间存在两股神秘莫测的势力，一曰天衍，一曰地葬，天衍主生，地葬主死，而这无垢之剑，则是天衍传承人的标志，谁成为无垢之主，谁就是天衍一脉未来的主人。

  他从没想过，十年前半路认下的便宜师父，竟然是天衍阁少主。

  寒风萧瑟，流云聚散，叶檀看着眼前泛着雪光的绝世名剑，冷不丁地开口，“尊主可曾有话交代？”

  他不信以他师父的成算不会留下只言片语，宫氏一族谋算天地，擅在绝境之中寻一线生机，既然他师父已经猜到他醒来后的一切，就该知道这种简单的责罚阻止不了他。

  奉戚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门神杵在原地，闻言只是略抬了抬眼皮，“尊主交代，等少主罚完再告知。”

  叶檀非常无奈，奉戚是他师父宫长博身边的人，出了名的死板，做什么事儿都一丝不苟，除了他师父，没人指使得动，就连套话也套不出所以然。

  他师父怕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心思，才派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小古板过来。

  两个时辰过去，奉戚顺其自然地进入下一道指令，他掏出一枚金色宫铃，轻轻摇响，里面一道熟悉而又温润的声音传出，“止思，异世一游，我已不记前尘，待来年寒尽春生，再与汝相逢。”

  叶檀张了张嘴，缓缓躬身，“谨遵……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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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又名《徒弟个个是大佬》，这篇古风希望大家喜欢，新年快乐！

前六章免费，第七章开始需要粮票或高粉才能解锁，介意的同学谨慎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