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明月两乡》番外二:人面不知何处去(1)

    纪晚夏一觉醒来正躺在一棵树下,脑袋上还搭着满是汗臭味儿的衣服,他有些嫌弃地将衣服扯开。


    他不是死了吗?江市大桥坍塌,他和妻子被困车内,落入江中,最后求路无门,纷纷溺亡。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稍打在他那张虽然稚嫩却异常出色的脸上,他迷茫地抬起手,反反复复看了十几秒,片刻后,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晚夏,你快点,训练马上开始了,省得一会儿教官又抽你。”


    听着熟悉的语言,纪晚夏记忆穿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充满橡胶味儿的跑道以及刷满绿漆的单双杠,无处不充斥着舍我其谁的“豪气”。


    纪晚夏苦笑,他意识到他回到了过去。


    1986年,他刚上高一,也是这一年他遇上了23岁的祁策,一门心思地缠着对方教他拳术。


    他从来没想过,那个不苟言笑甚至严厉刻板的人会喜欢上他,甚至为了他差点被逐出祁家。


    想起过往以及和自己一起离世的妻子,纪晚夏再也没了留下来的心思,循着记忆一路朝家里跑去。


    这时他父亲还在,没有过劳猝死,妹妹也没做错事,阿娴还在某个角落安安静静地上学,还有他们的儿子……也没出生。


    1986年的江市还没有后来的繁华,到处可见老旧房屋,纪家也还没搬到艺苑。


    纷乱如麻的思绪搅得纪晚夏头脑昏沉,路过一个水库时,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入水前他隐约听见一道暴怒的声音,“纪晚夏,你做什么?!”


    祁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到纪晚夏的机会,为了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这一次无论纪晚夏再怎么缠着他,他都没答应教他。


    既然最后注定不属于他,一开始就不该付出太多感情。


    可人啊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在心里装了大半辈子的人,又岂能说无视就无视?


    这不,才消失不见一会儿,他就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遇上了什么意外。


    来不及多想,祁策连鞋都没脱直接跳入水中,捞起不会换气的少年将他拖到岸上。


    他十五岁从军,如今已有八年,力气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这次如果不是在部队犯了事,他也不会被罚到一个高中给这群小崽子当军训教官。


    当然,也就遇不到纪晚夏。


    纪晚夏咳嗽了两声,脑子不仅没清醒,反而更混沌,他看着眼前拼命压制着怒气的人,低声开口,“您怎么在这儿?”


    祁策脱掉身上迷彩服,拧干,一句话没说,转身朝学校走去。


    他怕他留下会忍不住抽人,可眼前的纪晚夏已经不是后来跟了他多年,在他藤条皮带下毫无怨言的少年了,他们如今也不过是刚相处几日的,有点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看着祁策的背影,不知怎地,纪晚夏就想起当初他离开祁家时,祁策一点点坍塌的脊背,他从未见过祁策为谁折过脊,那是唯一一次,却是……为了他。


    藏在心中多年的愧疚像是破了一道口子,急剧宣泄而出,他朝着背影喊道:“哥!”


    少年清明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惊扰了林风和暖阳。


    风愈盛,光愈灼。


    祁策猛地回身,眼神锐利,“你叫我什么?”


    纪晚夏一开始只是叫他教官,改口是在一年后,可如今……


    他几步返回,抓起他的衣领,“为什么这么叫?”


    祁策眼眶充血,当年就是因为这一声一声毫无保留的称呼,让他一颗心逐渐沦陷,可后来的后来,他还是没逃过被抛弃的命运。


    纪晚夏他不喜欢男人,他不喜欢……


    纪晚夏脖子被勒得生疼,秀致的眉头拧起,抬手去掰他的手指,“您先松开。”


    祁策一直都知道,纪晚夏虽然长了一张柔弱可欺的脸,但性子却从来不软。


    他松开他的衣领,调整情绪,“滚!”


    纪晚夏已经活过一世,早已不是正的十五岁的少年,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哥?”


    祁策看也不看他,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纪晚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眸光变幻,试探性开口,“纪染……他怎样了?”


    他问的是纪染,一个还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人。


    他目光落在祁策身上,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果然,他看到了他微微紧绷的双肩和下意识蜷起的拳头。


    纪晚夏苦笑,原来如此,回来的不止他一个,甚至祁策回来得或许更早,因为他已经从记忆里得知,祁策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比起来相差太大,几乎到了冷漠无情的地步。


    而祁策也明白了,纪晚夏和他一样回到了从前,他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命运的补偿还是玩笑?


    要让他再受一次剜心之痛吗?还是说他的感情太不值钱,再让他经历一次求而不得?


    纪晚夏撑着膝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声音暗哑,“您是……怎么来的?”


    能来这里,在现实中必定是已经过世。


    “不用你管。”祁策将拧干的衣服甩开,重新穿到身上,越过纪晚夏,离开了此地。


    纪晚夏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情沉重,良久,他才拖着步子回家。


    这时的纪家处在上升期,在江市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但与祁家那种老牌世家比起来,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以前不知祁策身份,缠人缠得没皮没脸,不知分寸,后来知道他是祁家继承人后,又想与他划清界限,那次祁策情绪失控了,将他抽得进医院躺了整整一星期。


    后来他没再提离开的事,却成了他们之间迈不过去的坎。


    家里没人,纪晚夏回到房间,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开始整理脑中的记忆。


    1986年,第一部移动手机刚刚诞生三年,企业改革的风还未吹遍全国,网络时代尚未来临……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商机,到最后全都变成了祁策落寞的背影。


    艹,纪晚夏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一片模糊,抄起进水的电子表赶往学校。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还是一个学生,十五岁的小孩儿,有些事也只能想想,要想变成现实,就必须通过他父亲。


    这些事都急不得,他需要想的是如何处理与祁策之间的关系。


    而祁策……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纪家离学校很近,来回也不过十五分钟。


    纪晚夏回到学校后,训练已经开始了,他跑过去,立定,大声喊:“报告!”


    祁策仿佛没听见,继续吹着口哨控制方队节奏。


    纪晚夏又喊了一声:“报告!”


    祁策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先跑十圈再来。”


    “是。”纪晚夏应声,祁策的惩罚中规中矩,若是放在过去,至少要先挨上二十皮带,再让他罚跑。


    祁策对他一向都是严厉的。


    纪晚夏一边跑,一边想,思绪纷乱而过,然而跑了不到两圈,步子就开始沉重起来。他恍然想起,十五岁的他还没经过祁策的严苛训练,依旧是那个体弱多病的纪家小少爷。


    但祁策没忘,看着跑得越来越吃力的人,他眸光复杂,但他知道,除非纪晚夏累死过去,否则他不会停止。


    纪晚夏咬着牙,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汗水淌下了一层又一层,步子越迈越小,但他始终一声不吭。


    祁策站在他必经之路上,看着他不正常的唇色,“你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


    有点像低血糖的症状。


    纪晚夏头脑发沉,心虚气短,有点暗恼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沉浸在思绪里,根本没听见祁策的问话。


    上午11点,烈阳高悬,橡胶跑道散发着滚滚热浪。


    祁策看着再一次跑到自己身前的人,一把拉住他,脸色沉得能滴水,“从前这样,现在还这样,让你说一句服软的话就这么难吗?”


    纪晚夏脑子还有点混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笑,“我服软……您是不是会少难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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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番外会先在彩蛋发,正文完结后全部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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