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

《凌云》番外：君子不防（一）

唐嵘坐在出租房里，窗外疏落的星子轻闪，他盯着窗外的目光没什么焦距，一颗心像被抛进了冰雪之中，冷得他浑身发颤。

手机铃声响起又停止，如此反复几次他才鼓起勇气接了来。

“嵘哥，我退学了……”对面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若以后还有机会，定当牛做马以报……”

“别说了……”唐嵘阻止了他假惺惺的认错，挂了电话，闭上眼，满脸疲惫。

打电话的人叫吴毅，是他大学室友，也是他合作了两年的项目合作伙伴。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到今年大三，整整两年时间，他为了这个游戏项目耗费了无数心血，减少了和程筱鱼约会的时间，牺牲了业余生活，推了沈令行为他安排的假期实践……临了才发现他的一腔心血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就在几天前，吴毅将他们共同的项目以个人名义卖给了游戏公司，六百万版权费全部进了吴毅的囊中。

这款游戏倾注了他少年时期所有的幻想，他根本没打算卖。为了这个项目，他说服了沈令行给他注资，给他配置团队，他打算自己经营。

可没想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他最信任的伙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一直在等吴毅的解释，可等来的却是他的消失，直到今晚才发来一条解释的信息。

吴毅说他母亲被查出咽喉癌晚期，急等着钱救命，他没办法了才私自卖了那款游戏。对于他的话，唐嵘一个字都不信，那是六百万而不是六百块，做个手术哪里需要那么多了？

电话铃声再次疯狂地响起，犹如催命一般，唐嵘烦不胜烦，接起：“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拿着你那点破钱有多远滚多远，少在那里又做婊子又立牌坊，听着真他妈恶心……”

“嵘哥，你是不是吃炮仗了？我没惹到你吧？”电话里，一道夸张的声音传来。

唐嵘身体一僵，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知后觉骂错了人，顿时焉成了狗，委屈得不行：“小南子，我被骗了……”

喻知南惊呼一声：“被骗了？被骗财了还是骗色了？你的处男之身还在吗？”

唐嵘：“……给老子滚！”酝酿起来的伤感情绪一下子被搅成了浆糊。

有耐于高中一年半在沈令行手中欲仙欲死的革命情谊，他和喻知南成了无话不谈的损友，哪怕大学后他们一个去了京都，一个留在了海城，友谊的小船竟然稳稳当当的行驶着，没有一点要翻的迹象。

唐嵘丧着脸不发一言，这种丢脸的事哪怕是喻知南他也不想多说。

“嵘哥，说说呗，让小弟瞻仰瞻仰您伟大的事迹？”喻知南戏谑开口，在他看来唐嵘还有心情骂人，就说明情况不算太严重。

殊不知，某人已经阴郁了几天了，今天已经到了临界点。唐嵘此时没功夫和喻知南打嘴仗，挂了电话把自己摔在床上。

他要怎么办，该怎么向沈令行交代？又该怎么向自己交代？两年的辛苦与付出，策划一遍一遍的改，代码一个一个地敲，花了无数精力才有今天的成果，难道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吗？

还有被朋友背叛的痛苦和愤怒让他无处宣泄。

qq提示音响起，是熟悉的名字。唐嵘看着手机端“吴毅”两个字，恨得咬牙，他气愤的不是他卷款消失，而是他一声不吭就将他们共同的心血转卖他人。前一秒还在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一刀子插进你的心窝，这种极度失真感让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消息还在发送，眨眼间已经十几条，唐嵘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进入，第一条就是一张病房照，床上是一名瘦得不成人形的妇人，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纱布，哪怕睡梦中也紧锁着眉头，额间纵深的沟壑突显出她的苍老和不安。

下面是一张病危通知书，以及手术费和医药费票据。

吴毅：“我给你发这些的确有博同情的嫌疑，但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骗你。”

吴毅：“我爸半个月前因为不堪重负和我妈离婚了，我爸可以走，我却不能，我妈养我到现在还没享过一天福，我做不到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

吴毅：“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你而言有多重要，等我两个月，等我妈情况稳定下来，若还有剩余的钱我全部还你，到时候我任你处置，是告我把我送进监狱，还是让我打工一辈子还债，我绝无二话。”

“你他妈别说了……”唐嵘哭着吼了一句，一条语音发送过去。

他要怎么办？游戏版权已经卖出去，已经不属于他。告吴毅？他狠不下那个心。

吴毅没再发消息过来，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做什么都显得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嵘找理由请了四五天假，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天窝在出租房里蒙头大睡。这套出租房是他和吴毅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他们兴致来了会讨论项目讨论到半夜，他们怕影响舍友，在大二开学就搬了出来，吴毅没有多余的钱付房租，他就全包了，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有共同的梦想和追求。

可现在，他觉得那些坚持都是狗屁！

唐嵘浑浑不知时日，却把程筱鱼急得嘴上燎泡，去出租房找了他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唐嵘消极敷衍的态度。

他们在开学那一天正式确定了关系，到现在已经相恋三年，感情一直稳定，偶尔闹矛盾也是唐嵘先服软。

“唐嵘，你起来，课还上不上了？”程筱鱼去扯他的被子，一张越发出色的俏脸覆满冰霜。

“不想起……”唐嵘抓紧被子，缩着脑袋，闷闷出声。

程筱鱼气得想踹人，忍着满屋子的泡面味儿：“发生什么你倒是说啊？摆出这副颓废的样子做什么？”

唐嵘闭上嘴，被子抓得越发紧了。程筱鱼见他闷着，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在一起几年还没出现过这种拒绝交流的情况，她冷笑，怒道：“不合作是吧？”

说着她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姐夫……”

两个字刚一出口，唐嵘蹭地蹿了起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抱住她：“小鱼儿，我错了。”

程筱鱼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盯着他不发一言，唐嵘连忙去看手机，却发现程筱根本没拨通号码，刚刚只是在诈他，他讪讪地把手机递上，“能不能先别告诉老师？等我调整好再说不迟。”

“等你调整好？一周还是一个月？”程筱鱼毫不客气地反问。

唐嵘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不敢说话。

程筱鱼真是又气又心疼，最后语气无奈道：“赶紧收拾一下，去把头发剪了，我姐昨晚给我发消息，姐夫这几天到京都出差，现在估计已经到了，他都到这儿了，能不来见你吗？”

听到沈令行要来，唐嵘心里的郁郁寡欢全都飞走了，三两下跳下床就准备去找鞋子，程筱鱼抚额，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去洗个澡，身上都有馊味儿了。”

等唐嵘收拾完已经半个小时后，程筱鱼趁着空档把房间给他收拾了，看着终于有点鲜活气的人，程筱鱼将一大口袋垃圾扔到他脚边，“自己扔！”

唐嵘讨好一笑，“我扔，我扔。”

ps：番外奉上，祝各位看文愉快！感谢各位朋友结文时的打赏，就不一一圈了。